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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心理治疗师10(正文完结)

*原著向七年级背景,一个校长威胁学生会主席给他干这干那的故事(不是

*结尾章战损注意,相信我是HE

*前文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all德文章的归档

10(正文完结)

德拉科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没有怯场,也没有被忽然出现的捣乱者吓得六神无主,现场的反应也很符合他的预想。只要斯内普不在公告上捣乱,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

然而当德拉科看清那张新公告上的字时,他气得脸色发白,径直跑到校长室,门也不敲便推门而入。

“那是怎么回事?”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办公桌前。斯内普正翻阅着报纸,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坐下。

“我要听你的解释。”德拉科拍了拍桌子,伸手想把他手中的报纸抢过来,然而被斯内普手疾眼快地躲开了。他将报纸推到一边。

“茶还是咖啡?”他问道。

“我要喝酒。”德拉科抬起一只腿放在另一只腿上,说道。

斯内普瞥了他一眼。

“想脱衣服?”

“你想看?”他扬起眉,伸出舌头慢慢地舔着下唇,伸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带。他满意地看见男人的眼神暗沉下来。

“不过还是算了,”德拉科说道,踢了一下桌腿,“你写的公告是怎么回事?谁让你写那个了?”

“公告?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少给我装傻,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让他们相信我们没关系吗?”德拉科又用力踹了一下桌腿,将桌子踹得歪到一侧,“现在他们不当着面说了,他们在私底下说,以为我不知道?”

斯内普慢悠悠地沏满两杯茶,推给德拉科一杯,说道:“我只是写了我想写的东西。”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

——禁止碰德拉科·马尔福。

他们心照不宣。这个碰的含义太多了,身体上的触碰只是最表面的一种,不许觊觎他、不许打他的主意、不许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仔细琢磨简直充满了隐秘的占有欲,倒像是证实了那些猜测似的。德拉科感到头痛不已,他没有喝那杯茶,靠在椅背上瞪着他不说话。

“你看到得有点晚,”斯内普耸耸肩,“最近有什么状况吗?”

“有,但不用你帮忙。”他哼了一声,“我懂你那一套,遗忘咒挺好用的,但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们下一次还是会去欺负同学,这根本没用。”

他想起几天前他走到几个格兰芬多新生面前,把被他击昏的高年级生拖走时他们惊愕的眼神。他有些嫌恶,不因为别的,他觉得自己在运一堆腐臭的尸体。他回忆起了躺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的感觉,四肢无力,头昏脑胀,一想到自己差点也要变成这样他就一阵后怕。

那已经过去了,他想。可他不敢说那些腐臭的种子是不是还残留在体内,有一天又会破开种皮长出新的魔鬼来。他不会变成那样了,他对自己说道,踢了其中一个男生的肩膀一脚,收回腿,拍了拍汗津津的双手,把手臂上的徽章重新别好。

他转过身,那几个格兰芬多还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他们的表情显得很傻,脸和天空一样是惨淡的白色。傍晚的天空仍是苍白的,没有霞光,亮得瘆人,如同发灰的画布。他抽出魔杖向他们走去,男女孩们马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纷纷取出魔杖自卫,其中一人还把魔杖握反了,急急忙忙地纠正。

“我要给你们施一个遗忘咒,保证你们忘掉刚刚看见的事。”他不耐烦地说道。格兰芬多们对视了一眼,一个女生小声问道:“为什么?”

“少问问题对你有好处,格兰芬多。”

“可我不想忘掉,”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帮我们。”

“我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好了,那么——”

“我们不会到处乱说的!”一个男生忽然叫起来,“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

“抱歉,我不相信格兰芬多。”他耸耸肩,那几个学生露出了被侮辱的表情。一开始说话的女生向后跳了一步,喊着“我们分头跑吧”便向外跑去,其他人一哄而散,留下他在原地气得够呛。

“我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听了他的描述后,斯内普这样说道,“时间没有多少了,德拉科。”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德拉科内心无由来的一阵烦躁。这些天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发呆,盯着一切流逝的事物出神。沙漏里增加或减少的四色宝石,旋转的钟表,书包里一张一张少掉的羊皮纸,他用坏了一支羽毛笔,它蓝绿色的羽毛已经脱落了一半,凹凸不平的毛根扎着他的手指。他从斯内普桌上的笔筒里顺了一根,他惯用的是出墨较多的样式,正好和德拉科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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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他撑起身看他沉睡的眉眼,浅浅的一片,鼻梁是高挺的山,嘴唇含着单薄的月光。确实是很多女孩会喜欢的相貌,也许曾入过她们的梦。他认识那些向他表白的女孩,也清楚他六年级时和潘西的恋情。每个男孩都会经历青春的动荡,而他的爱情耗在了一个人身上,漫长得看不见终结。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得不感到痛苦。痛苦是他存在的一部分。

他清楚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德拉科根本不会被他吸引。他本应该享受属于他的美好恋情,和某个女孩互相仰慕,恋爱、结婚、生子,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他会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泥陷在他这座枯死的潭里,将活力奉献给一个即将送死的男人。

他唤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并非只剩下罪和死;他渴望抓住他,将他绑在身边,但这种念头又令他厌恶自己。太罪恶了,他根本没有资格。

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自己不该拥有他,他所获得的爱是从梅林那里偷来的宝藏,总有一天他要还回去,把他应有的人生还给他。对于德拉科来说这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场冒险,在战争中和一个大他二十多岁的男人相爱会让他成长,但他不会止步不前。

他衷心希望他能拥有更明亮的未来——即使那与他无关。

 

德拉科梦见了过去。

自从他的梦游症被治好以后,他就很少做梦了。他对梦有一种敬畏感,深刻的梦令他脑壳疼痛,醒来之后总会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想。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五年级,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高尔和克拉布乖乖地听他的话,潘西崇拜地看着他,伏地魔对他们家也很满意,几乎没有不顺心的事。他站在他们中间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女孩尖叫着挤到他面前,他能看清她嘴唇上的褶皱。一朵张开的花,只要低头就能碰到,他意识到这是个打开的梦境,他可以选择这一种人生或另一种。

女孩的气息如此芬芳,吸引着他向前靠去。一点点触碰,他马上能逃离苦海,来吧,选择吧……

“时间没有多少了,德拉科。”一个声音蓦然撞进来,美好的画面停住了,像玻璃般慢慢裂开。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怨恨,太美好了,他不想醒来,他隐约知道梦醒后他要面对什么。

德拉科慢慢睁开眼,侧身向右靠去,却扑了个空。他浑身一凛,抬起头,斯内普正站在床边整理自己的袍子。

“你要去哪儿?”他问道。斯内普没有回答,只是检查着手中的魔杖。

“是不是主人有事找你?”他又问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起来。男人终于看了他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德拉科爬过去抓住了他的袖子。斯内普低头看着他,他的脸在凌晨黑蓝色的阴影中看不分明,像是戴上了一张厚厚的泥塑面具。

“我办完事就会回来。”他说道,“你继续睡。”

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可没有一次让他如此惶恐。不祥的预感在大脑炸开,德拉科的心脏跳得很快,撞击着他的肋骨。他直起身去吻他,鲁莽又毫无章法,男人回吻着,可德拉科敏感地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抓着他的手不放,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挽留他。斯内普慢慢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德拉科呆呆地盯着门看了一会儿,蓦地掀开被子下床,拖鞋也来不及穿便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冲进走廊里。

长长的走廊中回荡着幽蓝的风声,影影绰绰的黯淡火光和轮廓模糊的雕塑交映着,宛若一座尘封已久的祭坛。斯内普已经不见了。

他微微喘息,又呆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回校长室换下睡袍。

他知道他睡不着了。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临。

斯内普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德拉科在床边坐得发冷,一看见他就跳了起来,腿险些抽筋。

“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他把我和卡罗兄妹叫过去,告诉我们波特马上就会到霍格沃茨,而且不能让他去有求必应屋。”斯内普快速说道,德拉科感到困惑不解,但他没有多问。

“那现在该怎么办?”

“必须要找到他。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告诉他。”

德拉科强压着内心的酸涩,说道:“我帮你去找他。”

斯内普点了点头:“我给你几根羽毛,找到了就捏碎它。”

终于到来了,他将羽毛塞进口袋里,擦了擦魔杖,随着他快步走出校长室。审判之日到了,他和他共同逃避的过去还是摆上了台面。他们要守护霍格沃茨,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忘记自我,忘记这个男人坚持的理由。这一天,马尔福家族不再是庇护他的羽翼,他要独自迈上战场。

找到哈利·波特,把他带到斯内普面前。德拉科努力不去想那是他上学期间的死对头,抢走了他魔杖的人,情敌的儿子。

忘掉这些,德拉科。他必须要协助他——现在哈利·波特的存在比他重要得多,对谁来说都是,尤其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们沉默着往前走,德拉科恍惚地盯着斯内普晃动的长袍。他喜欢那飞扬的弧度,肆意中带着克制,他爱这个男人冷漠又温情的眼睛。他有时候搞不清楚自己因为什么爱上了他,他的矛盾和固执让他疼痛,可也许这正是吸引他的地方。那一天他让他在门厅里等他,他不知道这是另一个人生的开始。他埋怨着,朝他发火,但还是跟着他前行……直到明白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斯内普一下子按住了手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一个方向飞去——他确实是在飞,漆黑的袍子朝两侧展开,就这样飞向高处。德拉科愣了一秒,在背后叫喊着,拼命奔跑,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在快速拉大。很快他便看不见他了,站在原地平复呼吸,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也许是他从伏地魔那儿学到的魔法,他还有很多很多没让他知道的事情。可他更在意的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就把他抛弃了。

德拉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又向前走去。他的心情平静了一些,心脏也不硌得疼了,只是有点想吐。他明白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如果斯内普先于他找到了哈利·波特,那会怎么样?他要说的重要的话是什么?……也许他会告诉他他为什么要保护他,他隐忍的爱情,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不会提到一个斯莱特林男孩,不会提到另一场叛变。他陪伴了他一年,可这一年什么也算不上。

他在墙柱边停下来,墙壁上的时钟指向早晨五点,城堡里空无一人。哈利为什么会到霍格沃茨来?为什么黑魔王不让他去有求必应屋?他都不知道,斯内普从来没和他说过。他只告诉他要保护霍格沃茨的学生,多余的事一件也不提。

他有点想笑,到底是他自作多情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还是斯内普觉得他太幼稚,没必要和他说?是他告诉他这是成年人的战场,可他从没把他当成年人看待。他对他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请所有同学,马上到礼堂集合。”麦格教授的声音蓦然在城堡上空响起,如同长长的钟声,唤醒了未开的晨曦。

德拉科一愣,摸了摸鼻子,快速往楼梯口跑去。为什么是麦格教授在说话,斯内普去哪儿了?他对他的行动一无所知,所持有的只有那些羽毛,这是他唯一的安慰——至少他还没有抛弃得那么彻底。

当他赶到礼堂的时候,门厅拥堵不堪。各个学院的同学睡眼惺忪地从各个方向涌来,困惑地议论着,吵吵嚷嚷。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布雷斯和潘西,后者正眯着眼四处张望,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他在餐桌的角落坐下,尽量缩起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学生们渐渐落座,头顶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呈现出淡淡的蓝紫色,远方有一簇新鲜的红,几只黑色大鸟从上方飞过。

德拉科环视了一圈,赫然在格兰芬多餐桌旁的墙边看见了一个贴墙站着的男孩,即使他的脸被阴影笼罩,头发乱得像鸡窝,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安静,同学们。现在大家听我说几句话,”麦格教授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礼堂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据可靠的消息来源,那个黑魔头就要来了,霍格沃茨将要和他决一死战。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想参加战斗,已经成年的学生,我无法阻止你们做出决定,还没有成年的学生跟随院长撤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德拉科抬起眼去看墙边的哈利,太远了,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蓦地,像是有雷声闪过,一个低沉而令人畏惧的声音从他们头顶压下来,隆隆回响,整个天空都变暗了一分,有人惊叫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准备和我战斗,我会带领我的食死徒进攻这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把哈利·波特交出来。只要把他交出来,就不会有无意义的牺牲。”

礼堂里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着呼吸,面面相觑。潘西忽然站了起来,指着站在墙边的男孩叫道:“看!他在那里!”

德拉科攥紧了手指,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无名的恼火,可又说不出是什么。没等他搞明白,格兰芬多的几个同学猛然站起身面对着她,他们的凳子摇晃着倒在地上发出巨响。其他格兰芬多同学也都纷纷站起来,然后是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他们都背朝着哈利,用无声的举动表达自己的态度。

“——所有同学马上跟随院长撤离!斯莱特林的同学如果想要战斗也可以留下,但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麦格教授高声喊道。

“米勒娃!”斯拉格霍恩教授吃惊地叫道。

“斯莱特林学院该决定为谁效忠了。”麦格教授冷冷地说道,“格兰芬多的同学请跟我来。”

德拉科站起身朝餐桌另一头望去,果然看见高尔和克拉布混在人群中悄悄溜出了门厅。他又望向格兰芬多餐桌,可走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只好拉起兜帽悄悄挤进格兰芬多撤离的队伍,离开礼堂跑上楼。

哈利肯定已经出去了,他来霍格沃茨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做,而且是能够威胁到伏地魔的事……伏地魔不让他去有求必应屋……德拉科一拍脑袋,暗暗骂自己真傻,快速跑向八楼。

斯莱特林该选择为谁效忠了,这句话说得很对。选择伏地魔还是霍格沃茨,破坏还是守护,那群人仍被蒙在鼓里,他将毅然走向背离的道路。

他不效忠于伏地魔,也不效忠于邓布利多,他效忠于他自己,他的霍格沃茨,他的爱人——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有求必应屋,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征兆。也许哈利还没有来,他靠在一只废纸篓旁深呼吸着,他还没有来,是不是斯内普已经找到了他?

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害怕他们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单独相处,那个男孩是他爱的人的儿子,总能得到他额外的照顾。恨一个人不比爱一个人轻松,他对他的关注远超过他,这恰恰说明他有多重要。

他喉咙中的肿块大了一些,他想把它咽下去,让自己不要那么脆弱。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旋转的漩涡,一只肥胖的脚跨了进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德拉科立刻直起身,警惕地举起魔杖。

是高尔和克拉布。

他们俩看见他后马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德拉科不和他们一起行动已经有段时间了,自从复活节假期结束后他就独来独往。他们对峙了几秒,他清了清嗓子,不露声色地问道:“你们找到波特了吗?”

“我们听说波特会来这里。”高尔傻乎乎地说道,马上被克拉布警告地瞪了一眼。

“我也知道这个消息,”德拉科说道,“我们可以蹲守他,但不应该三个人都聚在这儿。我去外面放风,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你是在命令我们吗,德拉科?”克拉布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要抢我们的功劳,是不是?”

“什么?”德拉科皱起眉。他感觉有什么失控了。

“——我们不会再听你的命令了。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了我们,我们知道你家到底是什么情况。说白了只要没了这根魔杖,你们就完了,黑魔王不会再重用马尔福。”克拉布大声说道。

“你是这么想的?”德拉科不敢置信,他的魔杖微微发颤,“这不是你说的话,对不对,不是——”

克拉布往前跨了一步,德拉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撞上了墙壁。男孩刺耳地笑了一声。

“从这里出去,马尔福,不要挡路。”

他紧盯着他的眼睛,这不陌生,很多人都曾这样看他,仿佛他有利可图。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不是朋友了,再也不是了。

克拉布用魔杖指着他,德拉科慢慢向右挪去,紧抿着嘴唇。他希望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动摇,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原谅他,但是没有。

“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克拉布不耐烦地喊道。德拉科退到了漩涡边上,忽然有人猛地撞了一下他的后背,他踉跄着向前扑去,迎面扑向瞪着眼的克拉布。他叫骂了一句,一团赤红的雾气从杖尖冒出。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背脊,德拉科睁大了眼,他知道这是什么,阿米库斯曾在课上教过他们——

“不!”

他的左上臂完全失去了知觉,一片蔓延的涂炭之地。德拉科用力扯下外套扔在地上,厉火能吞噬所有的物质,他的外套很快就成了焦土,但它不会停止破坏,阿米库斯没有教他们如何终止它,也许他自己也不会。

人的皮肤只要沾上一点厉火就会溃烂、化为灰烬,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但也差不了多少。失去知觉的部位还在蔓延,很快他的整只左手都会报废,然后是右肩、右手甚至大脑,然后他就死了。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不能死……他还没有完成斯内普的任务……脑子里只剩下这样的念头,他用切割咒割下了自己的左臂。一点都不痛,仿佛不是在切割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它一落在地上便成了灰,连血都没有流一滴。

原来它已经死了,德拉科恍然大悟。他看向克拉布,又看向身后的哈利、罗恩和赫敏,他们都张大了嘴,一脸震惊。这有什么可吃惊的,他不明白,一只手而已,他还能失去更多……比起爱情和友情,摇摇欲坠的霍格沃茨,崩塌的秩序,那个男人所忍受的一切,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用仅剩的右手举起魔杖指向克拉布,喊了一句“昏昏倒地”,他倒下了,脸上仍是吃惊的表情。他的魔杖又转向高尔,后者摇着头向后退去,被一块木板绊了一跤。

“不,德拉科——”他还在摇头,紧紧抓着背后的书架,似乎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我不是——”

“你也想伤害我,我知道。”

“不,我没有——”

“那就带他出去,高尔。”德拉科用鞋尖踢了一下克拉布的手臂。地上那团没有熄灭的厉火烧到了他的袍子,他用切割咒切断了。

高尔迟疑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挪过来,弯下腰拖起克拉布沉重的身躯。德拉科觉得有些累,他想擦一擦汗,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少了一只手。哈利他们仍然怔怔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站在这里干什么,当雕塑吗?”他没好气地朝他们吼道,“你们不是有事情才来这儿的吗?”

“那、那个,马尔福,你的手会没事的,”罗恩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道,撇过头不敢看他,“肯定能治好的,我敢说圣芒戈可以……”

“吵死了,滚远点。”他被他断断续续的声音搅得头昏脑胀,还有一种噼里啪啦的声响折磨着他,如同昆虫的窃窃私语。他低头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不知为何有些怀念盛夏时节在草药棚度过的闷热的下午。

哦,是那该死的厉火,它找到了新的燃料——一只装满书的木箱子。德拉科有些烦躁,他也记不清消灭厉火的咒语,他记得他曾经问过斯内普……记不清了,他的大脑在被腐蚀,什么都记不住……他在坠落,一片黑色从眼前晃过——

“马尔福!”

“马尔福——”

“……是厉火的影响,哈利……”

“消灭厉火的咒语?”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大脑的隧道中传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校长室的桌子前。斯内普平静地看着他,握着魔杖。

“卡罗教授没有说过这个。”

“他算什么教授?”他不屑地说道。

“我知道,只有你算教授。”

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懒洋洋地朝他招手,他心领意会地走到他身边,坐到他腿上。

办公室调情是永远玩不烂的情趣,但德拉科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向他多学一点魔法。他说得对,自己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调情上,可他只是想和他多温存一会儿……

“消灭厉火比释放它还要困难。厉火的本质是灵魂中邪恶的部分,你必须要压制它、控制它……”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哈利!真的、真的——”

德拉科猛地睁开了眼。他正躺在地上,四周是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头顶的天花板一块一块剥落,即将落在他头上时被旁边的女孩用魔杖挥开了。

他的脑袋有点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毫无秩序地到处乱爬,左肩也一样——可能是旧病复发,他还能忍一阵子。德拉科愣了一秒,忽然疯狂地翻找自己的裤子口袋,可里面什么都没有。头痛得更厉害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外套早就烧掉了,连带着斯内普给他的羽毛……可他到现在还没有来。

“怎么了?”旁边的人问道,

“刚刚有人来过吗?”德拉科问道,坐起身,赫敏连忙扶着他的背。

“没有。马尔福,你——怎么样?”

“我很好,”他想也不想地说道,用一只手起身有点费力,不过还算能接受,“你们完事了吗?”

“可以走了。”另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并不遥远——只是在他的耳后。他恍惚地明白他出了点问题,他分不清声音的远近,而且哈利和罗恩一直站在他背后,他没有一点感觉。赫敏扶着他的背的时候也没有感觉,那一块的触觉神经恐怕已经损坏了。

“还不能走,”他说道,“有人要见你,波特。”

哈利三人对视了一眼,头顶又有一块墙皮脱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厉火吞噬木块发出刺耳而焦脆的声响,哈利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有求必应屋的大门被火挡住了,只有上方还剩一丝缝隙。罗恩和哈利合力从一堆垃圾中拖出了两把扫帚,后者朝德拉科伸出手,德拉科将魔杖塞回口袋里,上去给了他一拳。

“能治好的,马尔福,”挨了打的那个人这样说道,陪着笑脸,德拉科懒得理他,“你小心一点,一只手能行吗?”

“你小看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哈利连忙解释道,依然用那种令他很不愉快的眼神打量着他,德拉科又给了他一拳。

他单手抱着他的腰,左边空落落的有些不习惯。但他必须要习惯,战争才刚刚开始,他还要去找斯内普,至少要见他一面。他已经找到波特了,也烧掉了羽毛,可他为什么还不来?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打魁地奇。”他嘀咕着。

“肯定没问题的。”哈利马上殷切地回答道。

“闭嘴。”

滚烫的气流簇拥着他们的脸颊,他们穿过火焰群落在地上,德拉科挣扎着站起身,跳到一边。维持平衡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他不得不按住扶手支撑自己。罗恩和赫敏紧张地看着他,哭丧着脸,看起来比他还要害怕。哦,他受够了这种眼神。

“别走,波特,”他喊道,声音像漏风了似的,他一时间搞不清自己在对哪个方向说话,“教授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教授?”哈利没搞明白。

“西弗勒斯·斯内普。”德拉科有些咬牙切齿。好吧,他承认他输了。但没关系,他还能失去更多。

“斯内普?他找哈利干什么,把他抓起来吗?”

“你没资格这么说他!”

“好了,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哈利问道。德拉科抓着扶手的胳膊有点痛,为了避免它也报废,他站直了一些。

“我不知道,他让我这么告诉你。本来他会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哈利沉默了几秒后,说道:“我不能留下,很抱歉。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你受的伤我真的——”

“那和你没关系。”他粗鲁地打断了他,皱了皱眉。头越来越痛了,伤口也在蠢蠢欲动。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和我有关系,是我——是我从后面推了你。”罗恩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知道你什么都做不成,韦斯莱。”他毫不客气地讥讽道,皱了皱鼻子。罗恩涨红了脸,但没说什么。

“你必须要留下,波特,或者给我一个找到你的方式。”

“不,我不能。”哈利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非常重要,是斯内普离开前唯一交代给他的事——他必须要完成,即使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他看着面前这个男孩,他浓密的黑发在背后起伏的火焰中闪烁着暗色,脏兮兮的眼镜后是一双明亮的绿眼睛。他很少这样认真地观察他,以另一种角度观察他。他一定和那个人有几分相像,也许是鼻子,也许是眼睛,也许是脸的轮廓,总有点什么是一样的。多么幸运,他不会知道他有多么嫉恨,不会知道他曾在多少个夜晚怅然若失,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不感到痛苦,为什么又痛彻心扉。

他的爱那么沉重,也许那已经不是爱,是后悔,是憾恨,是对自我的折磨,但无论如何他都输了。

他输了,他还能付出更多,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意识到他对他有多残忍。可即使如此他仍要去爱。他要爱他的全部,他的狭隘和广阔,自卑和自大,他所坚持至今的一切——那是埋在他血肉中的骨,他要连他爱的人也一并爱着,没有那段独自走过的荆棘路,他将不复存在。

所以失去一只手什么也不算,他没有失去他的骨头,没有在属于他的荆棘路上迷失方向,他还能走,走到属于他们的未来里。

“我帮你找到他,一个小时后在禁林等我。无论你有什么事情,一个小时内解决。”

德拉科收回挂在扶手上的右手,从口袋里抽出魔杖。他试着走了两步,手臂因长时间维持相同的动作而变得僵冷,有些不听使唤。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在他耳中时远时近,但他的眼睛还能用,大脑也还算清楚,还能坚持下去。

 

斯内普从废墟中走出,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他之前感觉到阿莱克托的黑魔标记被触碰便朝那儿赶去,却险些被麦格教授袭击。战争开始后他四处游荡,杀死了几只在城堡里乱窜的巨型蜘蛛,长袍被它们毛茸茸的长腿撕裂了好几道。他重新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羽毛也已经被破坏,只留下烧焦的羽毛根。

他焦躁不已,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失控了。他联系不到德拉科,也找不到哈利,四处都有互相打斗的食死徒、凤凰社成员和学生,魔鬼网缠住了几只蜘蛛,巨人在城堡周围咆哮着,他不清楚那些废墟下是不是埋着他爱的人和他要寻找的人。

他还是把他抛下了,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一直以为这是对的,现在也没有怀疑过,可他看着掌心硌手的羽毛根,莫名有一丝后悔。

他一定会恨他,他没给他带来什么好运,没有许诺任何未来,他带着他往前跑,可前面只有牺牲者的墓冢。如果那是哈利,他不会愧疚于给他施加的压力,可那是德拉科。

他踢开面前的碎石子往前走,努力使自己不被杂乱的思绪干扰,可那些声音却一个劲地钻入大脑,让他不得安宁。

你让他去帮你找哈利·波特,他的敌人,一个处境最危险的人,如果他死在城堡里,那都是你的错。

不,不会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如果他受伤了,如果他死了……他才只有十七岁,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面前冲来一个大喊大叫着的七年级学生,斯内普用一个幻身术避开了他,按着眉心,头痛欲裂。这不应该,他不应该……他要把他的人生还给他,而不是毁了他。

他不应该离开他,但更不能将他留在身边,即使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想抓住他,即使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多想去确认他的安危,可他不能。

他有更重要的事……关乎所有人的性命,他要找到哈利·波特,把那个秘密告诉他。直到那一刻他才能回去见他的男孩,把完整的自己奉献给他。

是的,他终于重新变得完整,缺失的灵魂被他补上……无论如何,他才是他的心理治疗师。

斯内普来到有求必应屋的时候只看见了一片燃烧的黑色火海。它向四周蔓延,吞并了大半个走廊,破碎的焦黑砖瓦不停坠落至楼下的走廊上,到处飞扬着漆黑的灰烬。

他皱着眉尝试着熄火,暗暗咒骂着阿米库斯。这些孩子只把黑魔法当成一种时髦而酷炫的玩意儿,从不理解它的美妙和危险。他向前跨了几步,透过墙壁上的漩涡试图一窥究竟,猛然扑来的劈啪作响的火焰险些烧焦了他的鼻子。

这么大的火凭他一个人恐怕无法在短时间内熄灭,斯内普放弃了在里面寻找幸存者的念头。即使还有人在里面肯定也已经没命了……不,不可能会是他们,可谁会在这里放火?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多……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仿佛有人在偷偷撕布料。斯内普马上朝那儿看去,墙边的拐角处露出了半只鞋子。他越过地上的砖瓦慢慢走去,捏紧了手中的魔杖。

那不是什么撕布料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孩在用皱巴巴的袖子抹眼泪。高尔愣愣地站在墙边望着下一层楼的走廊,那像是一个无穷的黑洞,层层叠叠破碎的边缘笼罩着幽幽的黑暗。他紧握着自己的手,脸色发白,似乎下一刻就要坠落深渊。

斯内普皱起眉,走上前将他拉到一边,朝下望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男孩脸色苍白地看了他一眼。

“……克拉布掉下去了,”他的声音在发抖,“走廊忽然断了,然后他就掉下去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高尔的肩膀抖了抖,犹犹豫豫地说道:“克拉布放了火,伤到了德拉科……然后,然后他被击昏了。”

“德拉科受伤了?”斯内普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内心一紧,“什么伤?”

“不知道,”他茫然地摇着头,“对了,他断了一只手。”

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领子一紧,勒得喉咙极为难受,几乎要窒息。男人的脸霎时移近了,瞪着他的眼睛恐怖至极,面目扭曲:“你说什么?”

高尔张大了嘴,挥舞着双手,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斯内普松开了他,男孩咳嗽着后退,仍惊魂未定。

“是……都是克拉布干的,不是我!我没有——是克拉布,他要杀死德拉科——”他尖叫道,惊恐万分,“我没有做,是克拉布放出了厉火——”

“他在哪里?”斯内普厉声打断了他的话。高尔马上闭上了嘴,像噎住了似的。

“他……我不知道,我……哦,我听到了,他对波特说在禁林等他。”高尔连忙说道,讨好地看着他。

斯内普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扭身离开了。

 

德拉科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慢慢用右手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昏倒在地,所幸没有人来袭击他,也许他们把他当成了无数尸体中的一具。

他当机立断地切断了自己被厉火沾染的手臂,可这种黑魔法的火焰根本无法用常理来判断。根据斯内普的说法,它们随心而动,附着在内心的邪念之上,以折磨人的灵魂为乐。即使自己适时剔除,可厉火的种子已经落在了他身上,侵染着他的身心。

他从离开有求必应屋开始就时不时听见迷幻般的低沉声音,它们时远时近,如同攀附着他的肩膀的魔鬼,教唆他堕落。

那些被刻意压制的念头在脑中放大了,他的胸口燃烧着妒怨的恶火,对那个男人的指责谩骂。德拉科按着额头,坐在楼梯旁平复呼吸,空气中飘浮着粉尘,他只好将头埋得深了一些。

他不在乎你,一点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哈利·波特能不能赢……不在乎……

闭嘴,他对那个声音喊道,可不太有效。仿佛证明了他的心虚似的,它笑起来,德拉科抱着头呻吟着,恨不得咬住什么用痛觉转移注意力,可他只剩下一只手了。

他爱的不是你……

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下走,眯着眼辨认脚下的台阶。他还记得哪些是恶作剧的楼梯,但身体反应得有些慢,不能及时避开。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有些疲惫,毫无线索的寻找令他感到挫败,他连斯内普的袍角都抓不到,更别提履行他的承诺。

放弃吧,那个声音低声说道,有什么用呢?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被辜负了还要替他做事,最后沦落到这个地步……放弃他,回到爸妈身边吧……

闭嘴,闭嘴!

德拉科低咒着往前走,擦掉脸颊上的汗水,用魔咒驱除前方挡着整条路的一堆石块。他刚刚在三楼的拐角处看见了两个熟悉的模糊背影,似乎是纳西莎和卢修斯,但没等他确认他们就转身离开了。那如同一场梦,恍惚而不真实,是掠过他童年的蓝色影子。他呆呆地在那里站了许久,也许有五分钟,头顶不断倾泻着纷纷的沙石。那五分钟平静而忧伤,他隔绝了那声音恼人的折磨,回到母亲温柔的黑暗子宫里,蜷成懵懂的婴儿。他感受到无比纯粹的爱,为自己感到羞愧。

他会回去的,他想,他还是马尔福家的儿子,但他现在要为了自己而战。斯内普没有逼他帮助他,是他自己愿意这么做。他们都想守护霍格沃茨。

大脑蓦然剧痛起来,德拉科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他知道又要来了,它发怒了,要将他变成它的死灵。德拉科回想着那五分钟,母亲的怀抱使他避开了它的折磨,但现在又不管用了。

“不——救救我——!”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他微抬起头望去,一个低年级学生哭喊着从前方的走廊转角处朝他跑来,背后是一个挥舞着魔杖的食死徒。德拉科背靠着墙壁强撑着身子,深深地吸着气,凭感觉施了一道障碍咒。红色光芒一闪而过,食死徒被绊了一跤,低年级学生惶急地从他身边跑过,奔向下一层楼。德拉科擦了擦眼睛,努力想让视野清晰一些,但作用不大。

“昏昏倒地!”他在内心喊道。那个声音让他分心了一瞬,咒语发射的角度略有偏转,没能击中。食死徒站起来大叫着朝他施咒,德拉科不得不闪到墙后躲避。

没机会了,快跑吧。它说道。

德拉科承认这次它说的是对的,但他还想挣扎一下。

“你有见到西弗勒斯·斯内普吗?”他大声问道。对方的回应就是一道钻心咒。

食死徒大步朝他走来,德拉科后退着,闪避着他的咒语。他找准机会对他的脚施了一个倒挂金钟,男人马上被头朝下地提起来在半空中摇晃着,挥舞魔杖,口中叫喊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德拉科给他加了一个束缚咒。

“你有看见西弗勒斯吗?”他走到他下方仰起头问道,食死徒停顿了一瞬,又继续骂脏话。

“你不回答的话我就走了。”德拉科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那是一只古老的黄铜圆钟,流转着不明亮的金棕色,仍极有毅力地悬挂在墙壁上,告诉他离和哈利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你说什么?”食死徒终于停止了毫无意义的行为。

“你有没有看见西弗勒斯·斯内普?”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德拉科点点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喂,你放我下来!”

德拉科挥了挥手,消失在拐弯口。

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为他受的苦没有任何意义,或许能得到一丝同情,如果你想要的话,那倒不错……

德拉科估算着只剩下五分钟了。他的手表随着他的左手一起阵亡,此时只能凭借一点都不可靠的感觉估算时间。他渐渐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只剩下那个魔鬼的呼唤,仿佛已经陷入它为他搭建的魔障里。那些为黑魔法走火入魔的人也许就是这样的,或者这是个梦境,他在梦里趟过一片海,海面广阔,月光如雷,有个声音幽幽地指引他:

你会遇到你的魔鬼和爱人的,总有一天。

也许。他终于明白那个魔鬼是他自己,他的爱和恨都是熄灭烛火的微风。他在往地狱坠去,烛火摇晃着,照亮灵魂最清澈剔透的一角。他怀着从母胎中带出的黑暗与平静向前走,只有这些他无可失去。

德拉科沿着小路走出城堡,拐进草药棚外的鹅卵石小径中。风吹拂草叶带来蒸腾的芬芳气息,他嗅见了泥土、花瓣和未至的蝉鸣,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这个夏天。视野在渐渐变暗,连分辨人和树都有些困难,他在禁林边的灌木丛旁坐下来,头靠在膝盖上。

脑袋里的那个声音热闹起来,他没有回应,连让它闭嘴都懒得说。以他现在这种状态即使待会儿哈利来了他恐怕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他根本不会来。来了也只是浪费时间,他并没有找到斯内普。

黑色的网将他罩住了,他独自坐在纷飞的战火中,孤独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他迷迷糊糊地想到这也许是他在这个世上度过的最后的时间,他应该想一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还有什么遗憾。他想着他的家,他的朋友,他的老师,他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这一刻都在云端飘浮着,显得无关紧要。他还有一点时间能为他们祝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有谁会要一个食死徒的祝福呢,他自嘲地想,但是烙着黑魔标记的左手已经消失了,这是不是说明他能够重新来过?

他见过斯内普手臂上的黑魔标记,比他的要深一些,但更加清晰。据他说这是使用频繁的缘故,魔法会因为使用频率的增加而变得更凝炼。他没触碰过,那是禁忌。他默默猜着每当这个印记变烫的时候他会想什么,他是那么恨那个男人。

他不恨他,也不怪他……谁能改变自己的过去?谁又能回避那些过去带来的痕迹,他们的年轮刻在看不见的灵魂上,他只是来得太晚、太晚,什么也做不到。

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去,他恍恍惚惚地想着,希望爸妈不要太难过……死亡是另一场冒险,他只是先一步上路。

不知何时那个叨叨絮絮的声音低下去了,一股温柔的力量托起了他。他不知道那是谁,残存的一点触觉让他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像是黑暗中跳跃的红苹果。他估摸着应该是哈利,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作为遗言,虽然死在敌人怀里非常不体面,但也许在他和斯内普见面的时候,他能传递他的心情。

“波特,是你对不对?”他说道,声音在颅脑中回荡,他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听清了,“我知道是你。我没找到教授,但他也在找你,你肯定能遇见他的。我有些事要告诉你,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请你听完,因为我不会说第二次了。”

他吸了口气,无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叨叨絮絮,继续说道:“实际上,他和你想象得完全不一样。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他的,你们讨厌他,觉得他是个叛徒,欺骗邓布利多来得到黑魔王的信任,实际上本来我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我才知道真相。

“这个学期刚开学不久的时候,有魔法部的人来抓麻瓜出身的学生,他表面上顺从他们的意思,实际上暗地里在保护那些学生,只是没有人知道。他还吩咐我盯着那些斯莱特林,不让他们欺负其他同学,我以前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他和其他食死徒一样讨厌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学生,但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想让你们以为他是这个样子,他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黑魔王……这就是他的目的。凤凰社需要一个人在食死徒内部传达消息,他做的工作是最危险的,而且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人会夸赞他,也没有人能理解他。我想要理解一点点,但还是无法做到,即使我也算半个间谍。

“……真的太难了。那么多年,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过来的。

“也许你会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肯定会问。这和你有关,波特……因为他爱你的母亲,他亏欠你们,他要赎罪……很吃惊是不是?我也很吃惊,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停了下来,睁着眼,可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听他说话,太寂静了,仿佛一次呼吸就能到原野的另一头。

就像死后的世界,他想。

“……但我还是爱他,”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以后的人会怎么评判他,可我知道真相。也许我是疯了,但我爱他不是为了让他爱我,我想这不是一个应该有目的的事情。如果你还在听我说话,波特,在他找到你以后告诉他我爱他,我原谅他了,让他去做他要做的事情。”

应该到此为止了。应该够了。

他觉得眼前有了一线光,像是黑纸袋撕开了一角,气泡般的声音蒸腾进来。影影绰绰的说话声,来自遥远的边际,沙子泻落般的细细的风声,他的世界在慢慢苏醒。

他有些困倦,还感觉略微刺眼。他没有沉睡,可又仿佛沉睡了一千年之久,在梦里蒙着眼独行,游荡于霍格沃茨的深夜,在墙壁上写下无法得到回应的心声——

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梦终止于那个夜晚,可他还幻想着无穷。

“啊,还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忘了说,他是最好的心理治疗师。”

黑暗幕布般散去了,明亮的光刺得他的眼渗出一滴泪。德拉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前映出一张发黄的、熟悉的脸,他觉得这一定不是真的。自从他有梦游症后他就越来越难以分清梦和现实,虽然斯内普早就说他的病已经好了。

他低头看向抱着他的那双手,宽阔而修长,指甲壳上沾着一层泥污。它看起来小心翼翼,像是捧着易碎的结晶,他想说不是这样,他已经长大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不会再任性了。

德拉科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另一边,哈利正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他的手中分别握着魔杖和宝剑,德拉科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魔杖。他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们已经说过话了吗?”

“啊?”

他从斯内普的怀中下来,拍了拍袍子。男人本来一直盯着他,见他转过头后马上撇开了眼,揉了揉鼻子。德拉科看看他又看看哈利,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斯内普紧绷着脸,哈利眼眶微红。

“你们怎么了?”他又问道,皱起眉,他们依然没有反应,“我想你们应该不是想在这里站到天黑,是不是?”

斯内普的嘴唇动了动,抿成一条线,一句话也没有说。哈利正要说话,四周起了风,头顶响起伏地魔冰冷而阴沉的声音:“好了,暂时终止。我看到你们伤痕累累,伏地魔是仁慈的,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安抚伤者……巫师的每一滴血都是宝贵的,不能白流。而哈利·波特,如果你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因为你的逃避而死亡,就到禁林里来。”

他们仰起头看向天空,又低下头,望着对方。原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想。在他看不见的时间里,有多少人付出了比他还要昂贵的代价?

哈利犹豫着看了德拉科一眼,转向斯内普,低声说道:“我都知道了,教授。但那条蛇我还没有消灭掉。”

蛇?什么蛇?德拉科没有问。

哈利停了停,将宝剑向他们递来。斯内普没有动,德拉科瞥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它挥了挥,抬起眉:“感觉还不错。用这个杀了蛇,是吗?”

“是的。”

“你不担心吗?”

“呃,我比较担心的是你一只手用起来会不会比较——”

“不劳费心!”他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把魔杖还给我?”

“很快,”哈利有些尴尬,抓了抓头发,“嗯——那么,我就先走了。”

“你真的要去见黑魔王?”

“是的。”

“可是——”德拉科回头看了眼斯内普,后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有把握吗?”

“我会尽力,”哈利说道,他笑了笑,“说实在的,我没想过能和你这样说话。”

“或许。不过别想多了,我还是讨厌你。”

“好吧,”他后退了一步,又是一步,转过身去,“好吧,抱歉,我是说,我得走了。”

德拉科没有再说话。他目送着他远去,消失在树林深处,低下头打量手中古老而精致的格兰芬多宝剑。银光在剑柄上流转,他的手掌轻轻抓握着,如此有力,他清晰地感觉到厉火的威力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

他抬起头看向斯内普,试探着说道:“我们也走吧?”

斯内普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当他听见德拉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才明白他犯下的错有多重,他用烈火去炙烤他单纯的心,这无疑置他于死地,可他毫无怨言地承受住了这些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的东西。他根本不应该得到如此纯净又无私的爱,他本以为自己连一块坟地都不会有……可现在,如果他还愿意接受,他的整个灵魂都将为他燃烧。

左手臂上的黑魔标记在他被错认为哈利时就开始一阵阵地刺痛,但他忽略了,他不需要再去回应那个呼唤。

他做完了该做的事,守住了该守住的东西,世间应有一块地替他留存。

斯内普慢慢地朝他点点头,握紧了魔杖。他没法去牵他的手了,但如果有机会,他会一一补偿回来。

至少这一次他把命运抓在了手上。

END.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这篇文写了这么久终于完结了,中途历经坎坷,尤其是结尾章真的卡了很久非常绝望orz

正文10.7万字,也算是个长篇了,番外后续啥的过几天或等我考完试再说吧。

说实话没想过居然会写斯德的长篇,原本只是520点文后产生的一个脑洞,想写一个关于梦游中不小心透露心思的故事,而且一开始想到的场景是BE,就是德拉科在斯内普临死前听到了一切的真相()但这个故事不知为何越写越长,中间纠结过很多次到底BE还是HE,因为已经离最初的设想偏离太远了,完全是不打大纲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各种满足自己的私欲orz不过当它变成长篇的篇幅后,按照我一贯长篇不写BE的原则,决定还是让它HE了。

实际上自己对这篇文不是很满意,大概是落笔不够稳重吧,而且SS一直是我感觉超难把握的角色orz他太复杂了,想要不ooc真的很难。斯德这一对我感觉把握得一直没有其他的好,不过通过这篇文的锻炼还是有了点长进orz

我一直避免对自己的文做过多解释,所以其他的就不多说啦,德拉科的左手会回来的,斯内普大师这点事还是能办得到的()还有一些其他的解释就到番外里再说了,感谢看到这里!说实话斯德真的太冷了,能陪着我写完的都是天使!这篇的字数不算太长,应该能收到allD本里去,不过这样一来就是个好厚的本子了orz

HD本和allD本应该会在暑假里出,暑假里还有个大坑要填所以不知道能不能更文,我尽量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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