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无可救药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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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严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德拉科莫名想到了伦敦的那只大本钟，如果它现在悬在头顶，那根古老的指针一定指向黄昏表盘的十二点。
十二点的钟声敲碎了无数虚假的童话，德拉科望着黑暗中哈利的脸，棱角分明，温柔的浓色嘴唇似乎在呼吸。他就要死了，他恍惚地想到，断头台的闸门缓缓落下，死亡的光芒在杖尖迸现，他将被夺去呼吸，他的心跳将不会再有回声，他们的交谈在电波中以弧形溃散，唯一能证明这一切曾经存在的只有他薄弱的记忆。
德拉科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听哈利的遗言，他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他从心底惧怕这种东西，但这是一个男孩之死。十七岁，对于巫师来说已经成年了，但抛开这种界定，也只是十七岁而已。
“所以你有信心？”当他们走在长长的黑暗走廊中时，德拉科低声问道，“你有信心成功？”
“我必须得这么做。”哈利说道，“没有信心我也得走下去。”
“真愚蠢。”
“随便你怎么说。”
走廊口明亮的光摇晃着，越摇越近，仿佛撑着小舟驶向湖心深处的黎明。那些喧嚣声从湖的另一头涌来，如同风暴包裹了他。德拉科又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旁边的人跟着他停下来，问道。
“不，没什么……”他慢慢地说道，声音有些抖。
“你很害怕？”
“不，当然不是……”
“你的手在抖，马尔福。”哈利低头看着他垂在腿边的手臂，伸过去轻轻握住了，德拉科快速地将他甩开。
“我们回去吧，回去再呆一会儿。”他咽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说好了八点吗？”
“我骗你的，”德拉科摇着头，又揪着他的领子往回走，“骗你的，波特。”
哈利被他揪着往前走，后颈卡得生疼，倒真的有点像犯人。他拨开他的手理了理领子，不停地回头看着，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们又回到地牢的大门前，这次两人没有进去，在大门前冰冷的地面上坐下了。是德拉科先席地而坐的，这让哈利有些吃惊。
德拉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然后是脸颊，指缝潮湿了一片。他注意到哈利一直在看着他，于是伸腿踢了他一脚，说道：“别盯着我。”
“嘿，我猜你应该不是在为我哭吧。”
“你想太多了。”
哈利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德拉科侧过头，他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有点红。
“我后悔了，波特。”他说道，“他们肯定会知道是我把格兰杰送走的，我完蛋了。”
“呃……”
“都是你的错，你就不能——不能——”他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类似于哭号的呜咽。哈利挪过去想安慰他，却被德拉科推到一边，一头撞上了墙壁。
“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波特，遇上你真是最倒霉的事。”
哈利有些无措地坐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也无话可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没给德拉科带来什么好运，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一点，他们是敌人，自然希望对方越惨越好。可现在——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自己临死前反省自己到底对他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哈利很清楚他不想看到德拉科哭。他已经见过一次了，那简直是他最糟糕的经历。
“呃……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很愿意帮忙。”他最后只能这样说道，虽然他清楚这相当无力。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努了努嘴，说道：“得了吧，你别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哈利想了想，朝他伸出手去，有些犹豫地说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我是说，你可以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好吧，当我没说。”
德拉科眯起眼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哑声问道：“你真的能打败黑魔王吗？”
“嘿，我就要死了，马尔福。”
“他们都叫你救世之星，反正我一点都不信。”德拉科自顾自地说着，“这只是《预言家日报》的一个噱头而已，我爸爸跟我说了，你不可能打败主人。”
“他要是和你说我能打败他才是见了鬼了。”
“闭嘴，别打断我。”
“所以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这很重要吗？”
德拉科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那儿沾着一小块灰尘，在阴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突兀。他想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不是也像这样惨白。
“喂，波特，如果你打败了黑魔王，你打算怎么统治魔法界？”
“啊？”哈利愣住了，困惑地皱起眉，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会统治魔法界？”
“这不是自然的吗？”德拉科一脸理所应当，“你的威望已经足够了，到时候只需要媒体和一些有名望的巫师稍微推波助澜，就算你年龄不够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总之，你就是下一任魔法部部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略有些扭曲，似乎极不情愿，还带着一丝酸涩和嫉妒。哈利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抓了抓头发，说道：“呃，我觉得你想得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德拉科瞥了他一眼。
“但你不是我呀，”哈利说道，“我不想当什么魔法部部长。”
“你怎么能不想呢？”德拉科皱着眉，似乎觉得他疯了，“哦，我可能会推却一下，先担任二把手给公众留下一个谦逊的好印象，等资历够了再上位。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不是，我没想过那么多，”哈利摇了摇头，“但我想我以后肯定不会当魔法部部长。我也许会做一个傲罗吧。”
“我爸爸说傲罗就是魔法部的走狗。”
“随你怎么说，我和你想得不一样。”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德拉科双手捂着脸，只让眼睛在指缝中露出来。他紧咬着嘴唇，将它咬得发红，最后豁出去了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塞到哈利手里。
“做个交易，波特。”他快速地说道，似乎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反悔，“我帮你逃出去，你赢了以后把我们一家保释出去。”
“——什么？”
眼看着德拉科还要再重复一遍，哈利连忙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不相信我能打败伏地魔的吗？”
“是啊，谁都不信。但我爸爸告诉我有一个预言。”德拉科说道，“主人想听到那个预言，预言里说你能打败他。”
“那只是个预言而已，不一定是真的。”哈利摇着头。
德拉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将刀往他怀里送了送，压得更紧了一些：“够了，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以为预言是谁都能说的吗？只有大预言家的预言才会被收进魔法部的预言厅。你应该感到荣幸，有人为你做过预言——”
“你觉得特里劳妮是大预言家？”
“——特里劳妮？说出这个预言的是特里劳妮？”德拉科像是被打了一拳，说话都结巴了，“你在开玩笑波特，你肯定在开玩笑——”
“我没有，这是邓布利多告诉我的。他听见了这个预言。”哈利无情地击碎了他的侥幸。他看着面前的男孩脸色渐渐衰颓下来，他耷拉着脑袋，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失望的小兽。他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想摸他的头发，但德拉科一如既往地避开了他，转而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他。
“滚吧波特，你没有用了。”他怒声说道，站起身，拍了拍袍子，“我现在就带你去大厅，你的死期到了。”
哈利眯起眼，他沉下脸，也有些发火了：“什么意思，这就是你的态度？”
“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有什么态度，嗯？我们是敌人，别忘了这一点！”
哈利也站了起来，两人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闷着不说话。
过了几秒钟，哈利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冷冷地说道：“那就走吧，马尔福。对了，这把刀子还给你。”
哈利说着把刀塞回德拉科手中，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后者看着他的背影，跺跺脚追了上去。
“你就这么想去死，波特？”他跟在他耳边说道，有些咬牙切齿。
“我只是选择接受。”哈利的声音在快步前行中微微震颤。冷风填满了他们干涩的喉咙，将衣袍吹得上下飞舞，布料摩擦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我不接受，”德拉科说道，他用力抓住了哈利的手，“你必须得赢，波特。”
“我不懂你的意思。”哈利停下脚步，借着走廊口泻入的橙黄光线看着德拉科的脸。他的眼周是一片发灰的青色，皮肤显得格外黯淡，苍白得不正常，几乎能透过表层看见清晰的青紫色叶脉状网络。哈利下意识伸出手贴了上去，又触电般缩回来。
德拉科撇过脸，依然拽着他的手腕。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回去了。”
哈利一愣，怔怔地望着他。德拉科快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哈利心说我还什么都没有想呢。德拉科握着他的手指格外凉，像一块冰果冻，可又不如果冻柔软，坚硬的骨骼抵抗着他的靠近。
他张了张口，咳了一声，问道：“你想跟我走？”
“只是一个合作，你得答应我刚才的请求。”德拉科说得很快。
“我不敢保证结局，马尔福。”哈利揉着鼻子。
“所以你答不答应？”
“呃，如果最后成功的话，当然——”
“那就说定了。”德拉科截断了他的话，从口袋里快速抽出刀塞给他，靠近他的耳朵说道，“用它绑架我，然后再用我的魔杖幻影移形。只要让别人看出我不是自愿的就行。”
“噢，真是简单粗暴。”
“你干不干？”德拉科白了他一眼。
“那就开始吧。”哈利将刀拔出刀鞘，刀刃上滑过一道银亮的锐利光芒，德拉科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走到他背后，右手握着刀将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向内压了压，问道：“是这样吗？”
“用刀背，波特！你真想杀了我吗？”男孩小声尖叫道，手肘轻轻顶了顶他的小腹。
“啊，抱歉。”哈利连忙将刀转了个方向，带着丝歉意摸了摸刚刚用刀挤压过的部位，德拉科浑身一抖，有些站不稳。
“别他妈乱摸，混蛋。”
“好了，接下来做什么？”哈利问道。
“嗯，我会用叫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先拿着我的魔杖。”德拉科说着摸出魔杖递给他，示意他放松一些，“我要叫了，做好心理准备，波特。”
哈利嘴上应着，心里有些不以为意。然而下一秒德拉科就用事实证明他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他发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建议德拉科去当男高音，他太适合了，不发挥才能简直是浪费。
“救命啊——”
哈利被震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事后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最丢脸的绑架犯了——被人质的高音吓到六神无主，甚至忘了他们的剧本，简直罪过。
“……你叫得真不错，马尔福。”
“滚！”
走廊口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几个人急匆匆地朝这儿跑来，浓黄与深蓝的光影不停晃动着。哈利眯起眼分辨着那几个人影，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女人边跑边高声呼喊着德拉科的名字。他感觉到身前的男孩动了动，抓住了他的衣角，用指甲抠着他腰间的肉。
“可以了吗，马尔福？”他几乎不动嘴唇地说道。
“等他们离得再近一点，”德拉科的声音很急促，“把我勒得紧一些。”
哈利如善从流地用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腰将他压在自己身上，刀背往里按了按。德拉科仰着头，他的呼吸越来越不畅通了，揪着哈利的衣角的手指不停地收紧。
“德拉科——德拉科！放开他，波特！”那几人终于跑到了走廊口，拥挤的脚步声将静谧与黑暗压得粉碎。哈利高喊着“站在那儿别动”，德拉科无声地踢了一下他的脚尖作为暗示。他举起魔杖，在纳西莎、卢修斯和另一个哈利认不出的食死徒面前开始幻影移形。
“不，德拉科——”纳西莎撕心裂肺地尖叫着，一手直指着哈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卢修斯的声音从未如此尖利过，他大步朝他们走来，伸长手似乎想将德拉科拽回去，哈利下意识将刀卡得紧了一些。
幻影移形特有的扭曲感和错觉包裹住了他们，耳边开始响起呼啦呼啦的风声和叮咚叮咚金币碰撞的声音，卢修斯苍白狰狞的手朝他们伸来，他似乎抓住了他的头发，又恍惚地远去了，从另一个角落显现……他们的脚尖触及地面，又快速分开，落向下一个点……
哈利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半个鼻子压进泥土里，鼻腔间满是雨后辛辣而腥酸草木气息。在足有半分钟的时间里，他的大脑被一团四处乱撞的风分割着，嗡嗡作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很快他便被怀中人的挣扎惊醒了，那人使劲掰着他的手，从他臂弯中挤出来，剧烈地咳嗽着。然后便是痛苦的呻吟，他似乎在抽搐，肩膀在眼前晃动成灰白的盲点。
哈利翻过身滚到一边，撑着地面坐起来，按着太阳穴。他有点想呕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晚饭确实没吃多少。哈利转过身看向旁边的德拉科，他依然倒在地上，面色惨白。
“马尔福，”他低声唤着，挪到他身边，将他的肩膀翻过来，“你怎么样？”
男孩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紧咬着牙关，又无奈地松开，仿佛已经达到了极限。哈利借着惨淡的月光检查着他的身体，但光线实在是太暗了，于是他又从一旁的草堆里找出德拉科的魔杖施了一个照明咒，忽如其来的光亮将他的眼逼出了泪。
德拉科分体了。他的左胳膊少了一小块肉，此时正汩汩地往外流血，打湿了他的黑袍子。他的整条手臂都在剧烈打颤，难以抑制。哈利不知怎么办才好，赫敏不在这儿，他们没有任何救治的药剂。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怀里小声哄着，可没有丝毫作用，德拉科痛得眼前发白，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圈淡红色的牙印。
“我想回去，痛，波特……让我回去……”他无助地喃喃着，话语模糊，带着哭腔。哈利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安慰着他：“我们这就回去，马尔福，别怕……”
“我想回去……”
“好，我们回去……站起来好吗，马尔福？我们回去……”他边哄边扶着他站起身，谨慎地注意不去碰他的伤口。德拉科缩在他怀里，一只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仍因为痛楚而紧闭着眼。
哈利叹了口气，握着魔杖再次进行幻影移形。
希望这次不要再出差错了……但愿……他这样想着，四周再次陷入黑暗。